题记：仅仅是热闹和喧嚣，不深入时代高度，不理解产业背景，不细致考量马云走过的20年，就很难真正理解马云承受的狂喜和痛楚。毫无疑问，马云是一个堪称伟大的人物。伟大的标志就是，不仅仅他的所作所为超越了同时代的人们，确立了新的高度。更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将我们同时代人的认知和视野，提升到了新的境界，拓展了新的可能性。当然，任何人都是俗人，马云的短板和缺点，也是必须正视的。当然，瑕不掩瑜，更显真实和真切。本文力求客观理性，更希望贴近真实与真相！哪怕也不乏尖锐感！

马云又一次退休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可以说，只要马云的企业家精神犹在，马云就不会真正退休。但是，既然马云把自己的第三次退休搞得如此隆重（人类商业史上绝无仅有），那我们也助个兴凑个热闹，给他“盖棺论定”几下。

抓大放小，大而化之，回顾马云的20年，本着实事求是，客观理性的原则。大致可以总结为以下五大成就、三大不足和一大污点。

毫无疑问，马云迄今的成就是世界公认的，其成就当然远远高于不足。所以，我们先总结一下他的成就，提纲挈领，拎出他最出类拔萃，近乎不可替代的五大成就。这些成就很大程度上是大大超越其他同行，甚至也超越了他所处的时代和环境。

1、马云的成就首先当然是商业成就，目前也主要是商业成就。马云是当代中国罕见的商业天才（任正非不仅仅是商业天才）。从企业网站到电子商务，到互联网金融，到云计算，在变革剧烈的中国互联网进程中，马云完美抓住了过去30年整个中国社会发展最大的商业机会。在商业上如此敏锐，如此智慧，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绝对堪称天才级人物。可以说，马云将中国商业带入了一个新的高度。阿里巴巴基本上定义了中国乃至世界的电子商务和互联网金融两大行业。使得今天中国可以电子商务、移动支付、金融科技、人工智能等领域达到世界级水平的重要基础。商业是当今推动人类发展和进步的最重要力量之一。而马云，无疑是其中最高超的弄潮儿和驾驭者。无论是风起云涌的创业者，还是无数面对新时代纷纷突围的转型者，马云成为榜样和偶像，是理所当然，名至实归的。

2、商业成就的具体表现和载体当然是企业。马云最大的成就，体现在20年时间缔造了一家真正的世界级企业。阿里巴巴从1999年互联网即将跌落寒冬开始起步，历经几次浪潮洗礼，从2007年B2B业务上市树起200亿美元的新高度，到2014年整个集团二次上市，确立了2000亿美元的新标杆。到今天，阿里巴巴屡屡抵达5000亿美元的世界级第一阵营的高度。在阿里、腾讯和华为等构建的中国高科技第一阵营，以及今日头条、百度、京东、美团、小米、网易等一大批第二梯队，以及数量更为庞大的后续第三梯队，奏响了中国高科技全球崛起的主旋律。阿里巴巴无疑是其中最突出的领头羊。

3、马云个人缔造了中国现代商业史全球认知度最高的世界级企业家。马云成为全球很多国家很多个人认知中国发展的一个“符号性”人物。这一点，尽管任正非和马化腾很难说商业成就会比马云低。但是，在全球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方面，和马云相比，还不是一个等级。今天人类开启的网络新文明时代，企业家依然是国家事业中最亮丽、也是全球共识度最高的群体。马云代表的中国企业家形象无疑是值得高度肯定的。马云的故事，事实上向世界诠释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中国的崛起，是无数自下而上的企业家的崛起，是一亿个高度竞争的市场主体的崛起。尽管特朗普不知道也不认可。

4、马云的前瞻性战略，确保了阿里巴巴在互联网迄今为止最大的商业机会——云计算领域的中国领先地位。互联网商业模式层出不穷，琳琅满目，但是，迄今为止超越所有互联网商业模式的，可以说是集成迄今为止互联网商业模式之王的，依然非云计算莫属。在消费互联网表现突出的中国，目前却有阿里巴巴在云计算的异军突起，仅仅落后于亚马逊和微软。这一点的成就，无论是商业价值还是产业发展，还是国家战略意义，都超越了之前的电子商务和互联网金融。因为只有云计算，才是网络时代整个商业领域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基础设施的基础所在。虽然，亚马逊在云计算中依然遥遥领先，但是，中国在B2B领域能够取得如此程度的突破，殊为不易。将成为整个数字时代国家竞争力的重要驱动力量。所以，这一点的重要性，必须单独拎出来，特别地给与高度的评价。

5、第五个成就，也不能低估，尤其我作为浙江人。那就是马云几乎以一己之力成就了浙江和杭州，使其成为中国乃至世界的“数字经济高地”。没有马云和阿里巴巴，浙江和杭州在中国和全球数字经济的版图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难以达到与北京、深圳抗衡的程度，甚至碾压神话般的上海。马云的故事告诉我们，仅仅依靠个别企业家和个别企业的杰出表现，是可以改写格局，改变历史的。

尽管今天的阿里巴巴如日中天，富可敌国，而且依然增长强劲，但是，天外有天。无论是对标苹果、谷歌、亚马逊、Facebook还是中国的华为，马云和阿里发展到今天，依然存在着三大不足，甚至成为阿里未来的阿喀琉斯之踵。之所以说是不足，是因为以马云的战略视野和全球影响，以阿里的资金和资源，完全是可以做到的，而并不是勉为其难的。显然，还是中国企业家固有的视野和格局局限了他。所以，一个人可以在有些方面超越时代，但是更多的还是被历史和当下的时代给牢牢禁锢了。马云也不能例外（而任正非给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全新的可能性）。这三大相辅相成的不足包括：

首先，就是全球化：20年，马云最大的成就就是打造出一个5000亿美元的电商帝国，商业史上必然有着重重的一笔。但是，20年来马云最大的未尽事业，也就是最大的隐患，就是一个5000亿美元的超级商业帝国居然业务还“龟缩”在一个国家之内。这也是人类商业史上绝无仅有的。我们熟知的高科技公司都是真正全球化的。这也昭示着阿里未来的最大隐患和命运走向。放眼世界，中国再大也依然是一个湖泊，而不是真正的大海。阿里这个超级鲨鱼如果只在中国这个湖泊里面继续膨胀，命运基本已经见到尽头。漫漫下坡路并不是危言耸听。全球化、创新和全球视野的价值观，三大马云未尽事业，严峻地横亘在阿里巴巴面前。时不我待，只争朝夕！102年太久，态势如何，就看这3-5年。

其次，是创新：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在很多年中，马云成为中国互联网乃至整个高科技领域最大的“神话”，无人匹敌。直到特朗普发动科技战，直到华为成为美国政府“斩首行动”的2019，直到任正非沉默30年而第一次全面走向公众。华为的创新和全球格局，任正非的战略和视野，对产业的布局与远见，对时代和社会的把握和洞察，让马云一下子降到了另一个层次。中国高科技真正的创新的旗帜，阿里巴巴要和华为去对标，一下子就黯然失色，或者根本难以匹敌。5000亿美元的市场，每年千亿美元级的收入，数百亿美元的利润，上市近300亿美元的融资，迄今没有形成自己任何一个能够影响产业的重大基础性和突破性的创新。

第三，是世界级的价值观：阿里巴巴迄今为止没有真正为欧美主流群体提供互联网服务，还没有为中国之外的主流用户提供服务。还没有在中国之外的主流市场，确立自己的商业地位和影响力。所以，阿里巴巴在中国市场各种富有“中国特色”的所作所为，比如迄今仍然没有根治的假货泛滥问题，迄今仍然屡试不爽、触及商业竞争底线的“二选一”，迄今缺乏基本规范的将购物数据和金融服务等缺乏边界和未经用户许可和透明度的各种数据滥用，甚至包括打击竞争对手、直接操控媒体舆论、影响介入立法流程和政策制定的各种行为……这些行为屡禁不绝，说明了阿里巴巴终究缺乏真正站立在世界之巅的价值观。阿里巴巴迄今并没有成为互联网时代“自由、开放、创新、共享”等互联网精神的引领者，而依然只是商业与财富的一名富有侵略性和进攻性的开拓者。价值观的升华，才是阿里巴巴真正赢得世界尊重的根本出路。

总之，上述三大不足，是相互交织、相互作用的因果关系，阿里巴巴只有真正走出去，真正立足全球主流市场，真正服务全球主流用户，才可能实现三大问题的改进与突破。这依然是名义上“退休”的马云不可逃避的任务和使命。

最后，是一大污点。再完美的人生，总要给你留下一件怎么也绕不开的事情。对马云来说，这就是支付宝事件。虽然这个时候说此事，显得很不应该。但是，要评价马云，这事情不应该回避，也难以回避。包括他自己的内心深处。

虽然阿里投入了大量的资源，舆论上消灭“不同意见”。马云也作了很富有委屈状的很多次解释。真如谚语所说：“舌头是肉的，事实是铁的”。对于马云的支付宝事件，我们必须基于事实，实事求是，不以主观为转移，不以粉刷为手段。这个事情马云之所以绕不过去，理由有三：首先，政策并不是理由，微信支付迄今依然是VIE架构。马云走的并不是非走不可的路。其次，马云当年完全可以以正常拆解VIE架构的方式合理合法解决，正常的道路也是有的，只是他不走。第三，后续弥补与取得软银、雅虎等理解（不理解又能如何？），并不能改变事情的性质。马云应该正视事实，承认自己是有不妥，而不应该试图扭曲，死不承认，错上加错。

马云此举，但从效果上看，的确使得支付宝后来发展上少了很多政策上的制约。而且从利益上，股东们似乎也没有受损，可能反而获得了更大的商业回报（这些只能虚拟比较）。似乎是实现“共赢”的天才之举。但是，事件的性质并不能改变，更无法粉刷，后果大大超越了马云和阿里股东的层面，真正撼动了现代法律规范和商业“契约”的根基。最直观的后果，就是后来中国互联网投资界的协议中多了一个“Jack Ma条款”，以防范每一个创业者重蹈马云旧辙。马云此举引发的投资者的担忧可想而知。可以说，这也是中国互联网VIE架构在历史上承受的最大的一次冲击。显然，马云此举绝不是他们自己内部的“家事”，而是触动整个行业规则奠基石的大事。

事到如今，时光不能倒流，事件不能重来。马云再也没有机会重新选择。但是，面向未来，马云依然有机会给自己一个正确的说法。这个机会依然存在，只要他不承认，就会永远存在下去。一切都在一念之间。就看他自己有没有真正的勇气。即便马云固执地回避到底，最终历史并不会选择性地因他而改变。正如埃•埃利奥特所说：“事实是一种倔强的东西”。

人无完人，瑕不掩瑜，我们不能要求马云成为神人，更不能要求他是一个圣人。今天马云再次光荣退休。我们必须实事求是，看到他伟大的成就，也看到他致命的局限。这一切，最终都是为了马云能够不断超越自己，为了更多的后来者能够不断超越马云。

中国互联网发展还在途中，中国互联网全球化更才启程，中国互联网更多精彩的故事还在后面。马云的故事，阿里的故事，下一个20年，无疑还将继续。让我们拭目以待。马云过去的20年，无疑超越了我们想象。时光荏苒，马云未来的道路依然会是漫长而精彩的。不以成败简单论英雄，更不被各种的作秀所迷惑。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马云的故事，最大的魅力可能就是他永远不会是单一的！前方，依然有着更多新的可能性。

——2019年9月10日写于洛杉矶（因为时差原因，写完此文，马云退休典礼的盛况已经刷屏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