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观点：

三十载风云变幻，我们曾以为置身高科技中心，却不过是在周边徘徊，都在别人的地上耕耘；而今，真正高科技核心的大门才徐徐为我们打开，鸿蒙就是划时代的分界线，让中国高科技历史分为鸿蒙之前与鸿蒙之后。从此，我们才真正在自己的地上耕耘。从“卡脖子”困境中突围，鸿蒙承载着无数人的心血与争议，它不只是华为的，更是中国，乃至世界的。中国高科技由此真正拥有根技术与生态，华为也踏上从产品公司向生态公司转变的自我革命之路。一个超越过往经验与经历的全新的开物时代已然来临。鸿蒙，昭示着我们新的发展阶段，新的视野与格局，彰显着新的时代精神。

发言内容：

《鸿蒙开物》这本书的书名源自 DeepSeek，其中“开物”二字更是深深触动了我。今天老朋友们齐聚一堂，我想借此机会谈谈自己的几点感受。

上世纪 90 年代，我初到中关村。“风入松”几乎就是当时的地标，也见证了我们的青春记忆。如今，紫金港也被戏称为“宇宙中心”，未来两地大有合作空间。硕士毕业后，我便扎根中关村，投身高科技浪潮。三十年来，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至今仍能汇聚一堂；我与华为的缘分也已几乎三十载。

《鸿蒙开物：终端操作系统破晓之路》这一标题最终敲定于2025年2月5日。那天我们列出一长串备选，却始终让徐直军和我都觉得“不对味”。有人提议：“不如问问 DeepSeek？”没想到，它一口气给出了《鸿蒙开物》的主标题，以及《终端操作系统破晓之路》的副标题，我们立刻拍板。“开物”一词在古籍中有“通晓万物之理”之意，也正契合我们对未来科技生态开物成务、万物生长的期待。反观过去三十年，我们曾以为身处中关村便是置身“宇宙中心”，可以洞悉高科技的全部脉动；而今才真正体会到，这三十年我们一直做的是高科技周边产业。因此，很多固有的认知需要被重新校准，甚至全盘改写。

鸿蒙的诞生，在传统高科技路径里几乎不可能出现——从内核、编程语言、应用框架，到服务、工具，再到如今的数万个应用、未来可能的数十万乃至数百万应用，都要从零打造一遍。中国构建这样一个完整生态，历史上从未有人做到，甚至可以说没有想象过。事实上，迄今为止，全球也只有微软、Google、苹果三家公司完成过类似壮举，它们之所以跻身万亿美元市值俱乐部，与此密不可分。如此高难度、高风险、高投入的赌注，几乎没有企业敢押，更别说中国企业；就算是华为，当年也不敢轻言尝试。

但历史自有必然。2012年7月12日，任正非首次明确提出：“我们做操作系统，与做高端芯片一样，主要是为了‘让别人允许我们用’。如果粮道被断，备份系统必须顶得上。”2013 年，徐直军在华为干部大会上进一步强调：“业务连续性是对客户服务的基本保证，也是华为生存的底线。我们必须敢于战略性投入，坚持开放创新，汇聚外部力量，在关键技术、基础软件平台、核心芯片和器件上强攻关，确保供应安全。”十余年前立下的决心，直到今天才刚刚破土生根。

徐直军一开始就为这本书定了基调：“鸿蒙的历史不是英雄史，而是悲壮史、奋斗史。”在序言中他写道：“方兴东教授请我为《鸿蒙开物》作序，每每回想鸿蒙的发展历程，难免潸然泪下。打造终端操作系统太难了——即使走到今天，若无广大消费者、政府和友商的长期支持，也很难说鸿蒙一定能成功。”他反复强调：“鸿蒙不是华为的，而是大家的；它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我们是在2020年，在深圳万象天地的星巴克确定了这本书的写作计划。通过采访50位核心人物，记录鸿蒙研发历程。经过五年奋战，《鸿蒙开物》终于面世。

我最大的感慨是什么？90年代我初到中关村，那时候不要说杭州，就连深圳、上海的高科技产业都还十分微弱，中关村是当之无愧的中心。经历了波澜壮阔的三十年，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2019年科技战爆发时，我和徐直军一起商议，用六本书分别记录六款“卡脖子”产品——分别是三款软件和三款芯片。三款软件中，鸿蒙作为终端操作系统，对标的是Google和苹果；欧拉作为服务器操作系统，对标微软和IBM；高斯数据库则是对标Oracle。而三款芯片，麒麟对标高通和三星，鲲鹏对标英特尔和AMD，昇腾对标英伟达。当时觉得到2024年，这六本书都可以出版了。现在看来，这个判断确实过于理想，但即便如此，也创造了一个堪称奇迹的进程。境况已经今非昔比。六年前，美国如果掐得狠一点，无论是华为还是中国高科技，都几乎束手无策。而今天，美国再想死命“掐”，也已经掐不动我们了。所以，华为没有倒下，有了鸿蒙，意义之大超越我们想象。

过去六年，华为投入了万亿级的研发资源，究竟发生了什么？外界的感知可能还远未到位。六本书中，最早完成的是《鲲鹏》，早在2021年初稿就已完成，但因芯片问题过于敏感，至今尚未出版。2023年，《欧拉》率先面世，《鸿蒙开物》才是第二本。但是，在这六款产品中，唯一真正能够“破圈”的，就是鸿蒙。

这个项目原计划访谈300人，如今已累计超过400人，可以说是全球互联网口述历史（OHI）的一次重要延伸。2023年，在合肥举办的信息化百人会年会上，我们开了一场《欧拉崛起》的读书会。当时，有人问我写作此书最大的体会是什么。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我们过去三十年一直以为自己站在高科技的中心，写华为这几本书才意识到，我们过去做的，其实只是在高科技的外围——是周边的组装、周边的服务。通过鸿蒙，我们才第一次真正触及了高科技的核心。鸿蒙，是一个划时代的分水岭，整个中国高科技的历史，可以被划分为“鸿蒙之前”与“鸿蒙之后”。我们过去三十年的努力，其实都是“鸿蒙之前”的三十年。

鸿蒙所蕴含的巨大外部性，现在很多人还未真正理解。从鸿蒙开始，中国才第一次真正拥有了“根技术”，才真正拥有了自主可控的生态。可以说，鸿蒙担当了新时代的启蒙运动。是一种全新的时代精神，可以代表中国高科技全新的未来，甚至中国新一代年轻人的精神面貌和境界。此前大家都在讲“生态”，但其实都不过是在别人的土地上种庄稼。而今天，我们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才能真正谈得上自主的高科技。而对华为来说，有了鸿蒙以后，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华为了。

过去三十年，我主要关注高科技的宏观层面研究，也阅读了大量关于高科技产业和华为的管理类中观著作。但是，总觉得不过瘾。因为，这些著作都有着不问细节和过程的大而化之，都在一定程度上有着事后诸葛亮的总结概括。而这一次，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深入了解华为内部，尤其是一个产品从无到有微观层面的研发、运作与实践。就目前来看，鸿蒙无疑是华为众多战略中投入最大、系统最复杂、内部争议也最多的一个项目。这么一个高度复杂的产品，其实完全不是我们原先想象的那样：高瞻远瞩、众志成城、激情澎湃地一鼓作气干出来的。实际上，直到今天，包括华为内部不同人仍有不同的理解与判断。我希望本书可以真实记录和展现，华为究竟是如何做战略决策的？几千上万人参与的大兵团式研发到底如何组织？真正的核心技术是怎样被攻克的？华为面对一系列的争议和困难是如何解决的？这些问题都非常值得深入研究。同时，我也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在这个鸿蒙生态中，中国成千上万家企业集体协作、共同发力，这样的场景在中国产业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而在这种协作中，如何解决各方利益关系与矛盾冲突，也有太多故事可以讲。比如，关于鸿蒙与微信之间的故事，也足以写一本扣人心弦的书。

《鸿蒙开物》这本书尽可能忠实记录整个过程。不讲故事、不追求戏剧性、不使用任何理论概念，也不刻意总结模式，而是力图还原最真实的现场，保留全部的矛盾冲突和动态张力。

总体来说，鸿蒙这件事，在我们过去三十年里，是一件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情，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再造这样一个生态，面对的对手是几万亿美金的公司、几千万的开发者、几十亿级的活跃用户、几百万级的应用。华为能够推动鸿蒙的诞生，我相信未来鸿蒙也会反过来改变华为。过去的华为本质上还是一家产品公司，未来要转向一家生态公司，实际上这是一场自我革命，而这场革命才刚刚开始。华为创造了鸿蒙，鸿蒙也必将深刻改变华为。

对我个人来说，《鸿蒙开物》这本书也具有特别的意义。我进入互联网三十年、进入中关村三十年、参与中国高科技三十年，很多事情直到今天才刚刚真正开始。包括这次与DeepSeek的接触，对我的启发也是颠覆性的。因此我觉得，我们正在迎来是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已经超出我们过去的经验和理解。这是中国高科技真正“开物”的一个新时代，对我个人来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接下来我们也将深入这场运动的风头浪尖之中，希望大家多多支持。